有此担当

山里来的贼

山的深处，是回归自然的淡雅。再往里走，有一片荒废多年的沼泽地，四处是枯藤老树，败枝残叶。踩上去，一路都是唏唏唆唆的嘈杂，在这寂寥的深山底下，似乎每寸肌肤都能在这声响中被灼伤。正中是一口废弃很久的池塘，青苔与枯枝在池塘周围蔓延，看不清塘沿的确切位置，一不仔细就有可能掉进里面去。水色呈青绿，水上飘着一层厚实且是经久而成的黑绿色污垢，只露出小块小块的圆形水面。无风的时候，这一汪死水静的出奇，全然没有水的灵性和韵律。起风了，才似年事已高，毫无体力的老者缓缓荡起波澜，使得这片被世人遗忘的废墟有了一点点微小的生机。

二十年前，这里并不是这般萧条，那个时候，绿树如茵，碧草成毯，清澈的水里，鱼儿悠悠游。村里那个唤做晓伊的女子，喜欢这样的绿，这样的水，隔天就来清理，常常散落一头飘逸的长发，用这池塘的清水细细清洗。这女子，18岁的芳龄，唇红齿白，亭亭玉立，白皙的肌肤，嫩滑光泽。她绝对没想到，她惯例的洗发会洗进砍柴路过的青子的心里。这青子，她是认得的，是村里有名的高材生，学问好，又勤劳孝顺，长的眉清目秀。青子怔怔的站在每天砍柴必经的池塘边，一个水灵的女子与她那头长长的湿发在年轻的心里开始扎下根。

一个月，青子以这样的方式望着心中的女子，直到有天，晓伊感觉到被注视。晓伊惊恐的不知所措，起身逃离。那些天，青子惶惶不可终日，不敢再经过池塘。他不会知道，其实晓伊心里多了份期盼，期望还能遇见，她相信这个诚实稳重的男子并没有恶意。

该是一种缘的安排，集市上，青子皱着眉低头走路，抬头的瞬间，梦似的见到了眼前的晓伊。晓伊也是吓了一跳，很快，落落大方的报以一笑，羞涩又自然，像极了一朵水莲花。就是这一笑，化解了两个年轻人几日来的疑虑。

他们开始时常相约在池塘边，此处诗情画意，也成了他们的天地。万物萌芽的春天，也在两个年轻人的心里种上了美丽的种子。

那年夏天，青子考上了大学，要去省城就读。在簇拥的荷花映照下的池塘边，青子跟晓伊说好，每两月就回一次家，约见在这个熟悉的像家一样的地方。青子看懂晓伊眼角的忧虑，说，相信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从我牵你手的瞬间，就不会留你一个人，作为男人，我一定会有此担当。

按照约定，青子每隔两个月就回家与晓伊相见，池塘边，情深意重，你浓我浓。

转眼过了两年。这天是青子该回家的日子，晓伊在池塘边等到日落月升也不见青子身影，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晓伊一个人在池塘边焦急的等来天明，却没等来青子。晓伊每天都去打听青子的消息，可是没听说青子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池塘边的等待终于等到了青子的来信。

伊：

我没法解释，发生了一些事情。你是个好女孩，一定还会有其他人来爱你。原谅我，以后无法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池塘边，以后少去。你要幸福！

青子 敬

简短的话语，如晴天霹雳，连日来的焦虑换来了这样的结局。没法解释？不能陪在我身边？那么，之前的许诺呢？后来，晓伊在去过省城的拐子叔那听说，青子在省城有了另外的女人。

于是，村里那些长舌妇人便有了咀嚼的话题，背后指指戳戳的风凉，同情中夹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玩味无穷，意味深长。每个黄昏来临的时段，晓伊一个人坐在池塘边，任海藻般的长发恣意凌乱，目光呆滞。我拿真心对月明，却永远阻止不了它在天亮时的逃离。有一个晚上起了狂风暴雨，第二天，晓伊的父母不见晓伊人影，疯了似的找到池塘边......

没人知道晓伊是失足落水还是自己了断，家里人自然是气不过，赶到省城找青子理论。青子那时侯正捧着一本书在校园的老槐树下研读。一大帮人气势汹汹而来，青子心里明白是为了什么，站起身来，未及开口，已是被拳打脚踢一翻。青子檫去嘴角的鲜血，眼睛看的很远，颤抖着问道：“晓伊还好吧？”“好什么，人都死了。”青子瞪大了眼睛，怔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颓然跌坐在地上。很久很久，青子才回过神，断断续续的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天，青子去商店给晓伊买丝带，那样一头美丽的长发绑上飘然的丝带，多漂亮，正想着，看到几个地痞流子在调戏一位漂亮的姑娘。青子想也没想，冲上去拦在姑娘前面，免不了是一场肉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青子还是死死的挡住姑娘。几个地痞流子也没多大的能耐，“臭小子，你等着。”放下狠话就散了。

那姑娘叫水灵，也有一头亮丽的长发，青子就想起晓伊来，想起晓伊的长发绑上丝带的样子。青子跟水灵很自然的就混熟了，水灵提醒青子留意那几个家伙还会来找麻烦。水灵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对于这个年轻的恩人，更是心底感激。那是要回家的日子，水灵陪着青子去车站。远远就瞧见那几个流氓，比之前还多了几人，个个凶神恶煞，手上，还操了家伙。青子镇定的看着这帮恶鬼，心里明白，这次是凶多吉少。

那一伙人一拥而上，一点也不怜惜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有个肥胖的家伙，操起手上的泥铲，猛然落下，水灵一个箭步跨上去，趴在青子身上，一声惨叫。铲子深深的铲在了水灵的右腿上，鲜血直冒。那伙人怕真弄出人命来，收了手，逃之夭夭。

青子背着晕过去的水灵赶到医院，必须截肢，看着这么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今后都要面临少一条腿的痛苦，八尺男儿泪如雨下。醒过来的水灵面对这样一个噩耗，痛不欲生。几次想方设法自杀，都被日夜陪在身边的青子发现并阻拦。那些天，青子用一个男人的体魄胸怀，向水灵许了一生一世的承诺。

青子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决定会要了晓伊的命。青子说：晓伊那么漂亮，总还是有很多机会，虽然难以割舍，可另一边是不忍心不管不顾的水灵，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又摊上这么一个事，要承受多大的心灵挫伤，我是男人，我，要有此担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