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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屠夫手记 [打印本頁]

作者: chebia166    時間: 2015-4-29 11:23
標題: 屠夫手记
刚才弄死了两匹狼,现在还心有余悸。
  晚霞像花儿一样盛开在天边,薄暮时分的微风夹杂着山上植物的清香,灌满了整个山道,空气凛冽而潮湿。我浑身也湿淋淋的,——被两匹狼吓的。所幸距家不远,走出山道就安全了。
  山道的尽头站着一个人,身材修长,着装怪异,不像我们村儿的人。我当下也不顾多想,只觉这人有病,无它。他冲我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我不习惯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处于礼貌嘛,我向他挥了挥手中的杀猪刀。我突然意识到挥刀应答不太好,索性也冲他一笑。
  他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一番,说,你就是张三吧。我说是啊,难道你是传说中的李四?他挠挠头皮说,我不叫李四,我不知道怎样介绍自己,可我确实是——你的前世。
  我们村儿最信鬼神之说,可我不信我的前世咋会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可是屠夫啊。
  他说,我是书生,也就是你们嘴里说的文人。我说文人是不是吟诗作对喝酒赏花瞎发牢骚的?他说,不全是,最起码我不是,我是写书的。我说写书好啊,动动笔不用大劲儿就能捞到钱,多好,你干吗投胎做屠夫?他叹息一声:我三十不到就气死啦,文坛太黑,比社会都黑。
  我明白了。如果是我,下辈子投胎也绝不做屠夫,屠夫太累,比牛马都累,偶尔碰上几匹狼,小命都不保。大家都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沦落人啊。
  我问他找我有啥事。他说想聊聊。我说你到我家去吧,我媳妇儿炖的骨头汤忒好喝。他豪爽地说:好!我生前就好这口儿,可惜命薄,没喝过几次。
  我们就边走边聊。扁担筐在我肩头摇来摆去。
  他说,你知道我为啥要现形见你吗?我说你想帮我吧。他奇道,帮你?咋帮你?我说你既然来无影去无踪何不弄些金子银票啥的来接济我好歹我是你后世啊。他说你想啥呢,我们文人是有原则地,偷盗之事,免谈。我说你就装吧,不帮拉倒。他说,你今天做件好事,我一高兴就得意忘形了。我说我做啥好事啦?我没偷盗抢劫没奸淫掳掠没往屠夫脸上抹黑,这都算好事。
  他的目光飘到一片火烧云上,故作深沉的表情让我发酸。我说有话你就说,别摆乱七八糟的造型唬人。
  他向我回眸一笑,说,你今天杀了两匹狼?
  我说是啊,我是杀了两匹狼,我为民除害不图名不图利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要做无名英雄。
  他似乎没理会我的胡言乱语,只问,你知道它们叫啥名字吗?我想了想,试探着问,不会是叫旺财小强吧?他说,这两名儿挺耳熟的,不过这两匹狼不叫这名。我说你就直说吧甭绕弯子,我是一根肠通到底的粗人。
  他说,这两条狼,一个叫理论,一个叫评论,都是杀手,整死你都不知道咋死的。
  我说你说话能不能通俗点儿,我听不懂你说啥。
  他问,你还记不记得刚才你躲麦秸里时,一匹狼像狗一样坐在你面前装睡大觉?
  我想想,确实有这回事。
  他又说,那匹狼叫理论,它不直接害你,只是麻痹你,让你放松警惕,后狼才是杀招——后狼叫评论——它能致人死命。
  我说你别理论评论的,我搞不懂那事。
  他似乎沉思一番,然后长出一口气,说,无论如何,你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儿,我得感激你。
  我说你生前吃他们亏上他们当,投了胎他们也不放过你,你到底和他们有啥深仇大恨啊?
  他笑了笑,说,狐狸和兔子有啥仇恨?还不是见了面就撒丫子追?
  我恍然大悟,说,原来是天敌啊,像老子打小子天经地义一样吧?
  他说,差不多,就像你和猪的关系。
  我说你这个比方打得不好,我杀猪卖肉是为养家糊口,拿着祖上传下的杀猪刀不能辱没祖上名声不是。
  他说,我如果是猪,他们就是屠夫,他们要用我维持生活,要用我养家糊口,猪总归是猪,它可能会选择死在哪个屠夫手里,却不能选择死不死。我说你真悲哀,一辈子被两条狼追。他笑了笑才说,你才被狼追呢。
  我想想也是,被狼追的是我,不是他。
  他又叹了口气,说,我们被理论评论弄得要死,现在除了恨之入骨就是惘然。
  这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来,月出东方,小路上像撒了一层银粉。
  我们都不自主地放慢脚步。
  我问他喝过汤后去哪儿。他说不知道。
  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黄黄的月亮。
  他说,我一生都在逃避这两个人,一生都在和他们斗,他们骤然死去,我虽感轻松,却也感到失落。我说,他们害你一辈子,你该仇恨啊,失落个屁!他说,是,我该仇恨。我说,我都把他们杀了你还仇恨谁呀,该高兴才对。他又说,是,该高兴,——可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我想我的前世已经彻底混乱了。
  他过了许久才开口,说,其实,每个人身后都有狼,他们看不到,狼也杀不尽,谁能抛去名利富贵和美人啊。我说,如果这些也算狼我宁愿被狼吃,别人身后的狼你瞎操啥心,你以为文人就是老天爷啊,就该救百姓于水火,解民于倒悬啊,现在谁还拿文人当回事,除了你们自己,你为啥早死?估计书卖不出去吧,谁还看那玩意儿,那是给有钱的人看的,他们闲着没事才翻两页,整天忙着养家的人谁看那东西!
  他听了就沉默了。
  说话工夫到家门口了。门虚掩着。我说快点吧,骨头汤准炖好了,我都闻见味儿啦。他沉思一会儿,忽然说,你刀借我使使。我问他做啥。他说他想回去把那两条狼碎尸万段。我毫不犹豫地把刀递给他,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喝汤。
  前世接过刀,一转身就溶入了无边的夜色里。
  我推开门,媳妇儿就问,咋这么晚才回来?我说我和人聊天呢。她哦了一声就没再言语。她接过我的空筐,问,刀呢?我说我借人了。她说啥时候还呀,明天还得杀猪割肉用呢。我说不知道,可能一会儿吧,丢不了,反正是一熟人。
  她边收拾边唠叨,你万一山路上遇到狼咋办,也没个铁家伙防身……
  我一想,媳妇儿说的也对,得有个东西打狼,可前世说,每个人身后都有狼,而且杀之不尽,或许,明天会有一匹叫生计的狼盯上我,伺机而动,吃我的肉,啃我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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